近日，我應邀觀摩了新排演的潮劇《周不錯》和《無旨欽差》，這是在觀眾中有“小方展榮”美譽的廣東潮劇院一團國家一級演員陳鴻飛擔綱表演的戲。但見他一登臺則渾身戲，舉止投足無不恰到好處，詼諧、妙趣、精彩，依稀有方展榮的韻味，卻又不全是方展榮的復制，其中有不少是他個性的演繹。我看得大呼“過癮”，為潮丑藝術的后繼有人而深感欣慰。 

   　 潮劇早有“無丑不成戲”之說，潮丑藝術稱譽海內外，也為國內其他兄弟劇種所青睞。潮劇舞臺上的丑角，最受觀眾喜愛，他的詼諧、逗趣、滑稽、夸張的動作，風趣的語言，無不讓人感到親切，引發笑聲不斷。一出戲，有時因為丑角而炙膾人口，成了潮劇經典，如《鬧釵》《柴房會》；有時演丑角的演員，如方展榮，人們因為喜歡，就都親切地昵稱他：“李老三”（《柴房會》中的一個人物）。除了方展榮，潮劇舞臺上還有不少丑角為我們喜歡，如陳大筐、李有存、蔡錦坤等等。潮丑藝術不但是潮劇不可或缺的，而且起到了戲膽戲魂的重要作用。

   　 而這回見識了陳鴻飛的精彩和獨具藝術演繹的表演，我抑止不住欣喜，很想進一步走進他藝術的世界。

    “小方展榮”滿臺戲

    　說起陳鴻飛，其實潮劇觀眾并不陌生，見識過他精彩表演的無不為之傾倒，他因此有“小方展榮”的稱號。這是人們對他藝術的充分肯定。

  　  看他在臺上那么談笑風生，戲在舉止投足間自然生發，我們無不稱他天生是個潮丑的人才。可是，天賦固然重要，臺下艱苦的磨練，卻更加重要。這些年他花費于苦練的時間，簡直難與臺上的一兩個小時相比，是不成比例的，他的經歷驗證了“臺上一時，臺下十年”的古訓。

    　流了多少汗水，他已經難以說清，只知道多少回的累得身體都幾乎散了架，有好幾次甚至連腿腳都邁不動。為了更好表演，他剃光頭，這光頭可就遭罪嘍。訓練時，光頭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，而昏頭轉向就更是常事了。

    　潮丑十分看重動作，有時幾乎是武打的動作，椅子功、梯子功，就連小小的一把扇子，那在手指間滴溜溜轉動的扇子功，都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。我們看他在《鬧釵》里玩得順溜的扇子功，看他的《活捉孫富》里所表演的高椅功，《柴房會》里精彩的竹梯功，無不驚嘆其難度之高，藝術之妙。這些都是陳鴻飛用許多汗水換來的。

  　  除了動作，唱腔也不含糊，丑角也要好嗓子，陳鴻飛含咬吞吐，字正腔圓。該動時，他滿臺生動；該唱時，他妙趣橫生，在令人捧腹的風趣中體會他唱腔的跌宕與溫潤，洪亮。

   　 更難得的，陳鴻飛對前輩藝人也不是亦步亦趨的不敢越軌，他有創新思想，勇于探索，有自己對藝術的理解和領會，并樂于轉益多師，如向皮影、動物處觀摩，豐富自己的表演。

    “楊老令婆”又歸來

    　《辯本》是潮劇經典，洪妙的表演可以說是空前絕后的。但是且慢，陳鴻飛的出色表演，卻讓這絕后值得商榷。

    　觀看過陳鴻飛“楊老令婆”的，都驚嘆：洪妙又活轉來！可見他的惟妙惟肖。本來， “楊老令婆”這個角色，是老旦行當，與他所當行出色的丑角，并不搭界。可是，對藝術癡迷執著的陳鴻飛，卻樂意嘗試。

    　這其中固然有他藝無止境的追求，卻也是他的一種心愿。他不甘心看到《辯本》這么優秀的作品，因為洪妙先生的仙逝而成絕響。這太對不起前輩藝術家的創造了。于是，他想自己來嘗試一下，看看怎么的效果。

　   這可是一座巍巍的藝術豐碑，有洪妙的藝術在，就意味著這藝術上的挑戰的嚴峻，其間的艱辛與困難，是可想而知的。

    　我想，這里有兩點必須克服，其一是男人女腔的困難，如何在真假唱腔上轉換自如，并做到天衣無縫；其二是如何演活了一個老年巾幗英雄。不能解決這兩點，就不會得到觀眾的認可。

   　 已經記不清他聽和看了多少回的《辯本》，一字一字的琢磨，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的揣摩。他應該先模仿得惟肖，因為眾多的觀眾已經把洪妙的“楊老令婆”，深深地印在腦海，觀看表演時，會不由自主地互相比較，很容易地會從肖與不肖上先行著眼。其次才是惟妙，即對劇中人物恰到好處的演繹，老人步履蹣跚，與老英雄不讓當年的雄風，那救忠良的心切，與對奸佞當道的憤，還有憂心家國的忠，都得淋漓地表現。

    　從觀眾的稱贊，可見陳鴻飛的成功。不過，他說，還是與洪妙先生差得太遠了。他畢竟年輕，藝術之路還有更多的精彩期待。

    一把扇子妙無窮

   　 演“楊老令婆”，不過證明了他戲路的寬廣，這是一個成熟演員的象征。但陳鴻飛最為人稱道，也表演得最是得心應手的，到底還是丑角。

    　這里重點要說他的扇子功。對于潮丑，扇子是很重要的道具，可以有更精彩的戲。潮丑的扇子功奧妙無比，但他不僅僅是一種技的炫耀，如果只是這樣的話，也就好像看雜技的表演，任憑它怎么的妙，都不過圖個熱鬧。可是，潮丑藝術家的扇子功，卻不是這樣的，它與所飾演的人物息息相關，是起到了表現人物，深化人物性格，和契合劇情發展的需要。

    　在臺上，我們欣賞陳鴻飛的扇子功，正是欣賞他的借此對人物的深刻把握和表現。在《鬧釵》里，扇子其妙無窮，沒有扇子就不能生出戲來。且看他飾演的花花公子如何用活了扇，當尋釵時，他用“頂旋扇”，即把扇合攏，運用指頭不斷撥動，又用拇指旋轉起來，再配合動作，提襟蹲下，橫行碎步，把一個放蕩公子的丑陋品行，生動演出。難怪贏得掌聲如雷。又如表現人物的幸災樂禍，他則用“張旋扇”，即張開的扇面沾在指頭不斷旋轉，又用“彈扇”，即邊抬腿邊把扇子向上拋，并讓人眼花繚亂地表演各種扇子功，其人物之輕佻，行止之不端已宛然如見。

   　 陳鴻飛的精彩扇子功，讓我們見識了潮劇扇子功的奧妙與獨特的藝術魅力。他傳承了潮劇前輩藝術家的精湛藝術，讓扇子功發揚光大。

    　陳鴻飛在藝術上已卓然有成，是潮劇舞臺的中堅力量。但他沒有忘記自己承先啟后的責任，樂意傳幫帶，在培養潮劇新人上也作出了努力。這些年，他所培養的潮劇新秀已有不少人在各種藝術比賽中獲得了殊榮。